天净沙

(袁高)开导

因为堵车,高城回到小院时已经快8点了,天早就黑透了。


袁朗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听到院门响才猛然惊醒,赶紧跑出门,看到高城正一脸疲惫地从车上下来。那一刻袁朗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他昨晚太放纵,高城怎么可能如此疲惫?自己算是来度假散心的,可是高城却实打实地还有工作呢,就算什么都不做,一天之内坐车往返于南京与上海之间也够呛,更何况高城还有工作,而且也不年轻了。


“高城,回来了?”


听到袁朗的声音,高城倒是一脸愧色,“不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袁朗拍拍高城的背,示意没关系,“累坏了吧?吃饭了没?”


“没,没有。”高城和袁朗一起往院里走,“你吃过了?”


“也没,这不是一直在等你嘛。”袁朗揉了一下眼睛,“等着等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高城抬手看看表,“八点了。”


袁朗问道,“那咱还出去吃吗?”


“你已经做了?”


袁朗摇头,“没,但做起来也很快,反正我买过菜了。”


“你难得来一趟,咱们还是出去吃吧,买的菜可以明天吃。”


袁朗没有反对,“行,那你赶紧换衣服吧。”


大概是因为愧疚于这些年始终在外东奔西跑无法陪伴家人,自从高城到了东部战区之后,大概工资又涨了一截,就喜欢一个劲地为家里花钱。为高副司令夫妇买营养品,为袁朗买衣服和收藏品,为木拉提买各种手办,完全是花钱如流水的节奏。要是哪次高城回了北宁或是家里有人来了南京,高城的钱没花到位,就觉得像是欠了他们什么一样。


所以袁朗这次来南京,如果一直自己做饭吃,估计高城晚上都会被口袋里的钱烫得睡不着,总之一定要给高城一个花钱的机会。


高城的速度很快,五分钟没到,衣服已经换好下楼来了,“去哪一家?”


“刘长兴、福昌饭店、安乐园和奇芳阁离这儿都不远,三四公里左右,随你定。”袁朗回忆了下今天考察过的老字号,他已经习惯了吃饭时让高城拿主意。


“那去福昌饭店吧。”高城想都没想就拍了板,福昌饭店一听就有一定的历史文化底蕴,但又不像另三家那样散发着一股陈腐味,是他唯一能接受的。


高城在上学时,最不喜欢的科目就是历史,除了看过《孙子兵法》、《孙膑兵法》这样的兵书,一看其他的历史书他就会打瞌睡。难得回一趟北宁,在家扮演孝顺儿子陪高妈妈看电视时,哪怕看那种又臭又长家长里短的肥皂剧都可以,可是如果一调成《甄嬛传》、《雪中悍刀行》那样的古装剧,哪怕演员的演技再精湛,情节再动人,五分钟不到高城就会鼾声如雷,要知道平时的高城睡觉可是不打呼噜的。


偏偏袁朗这样孤傲清高又很感性的人最喜欢的就是那种酸腐调调,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能、不忍也不想改变谁,那就只能找个平衡点。很显然,福昌饭店一听就是民国风,相对来说,是高城可以接受而袁朗又非常喜欢的那一类。


但是,袁朗如果知道高城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的福昌饭店,一定会大呼那还不如直接去红公馆呢!


“行,那家店就在中山路73-1。”袁朗扒拉着自己的手机说道。


高城选择的福昌饭店筹建于1932年,寓意“福泽四海,昌隆八方”,是民国时期南京上流社会和达官显贵的聚集地,与当时的中央饭店和都城饭店齐名。抗战胜利后,福昌饭店曾作为李宗仁的官邸,是军政首脑宴请和议事的地方,与他们明天要去看的颐和路一脉相承,袁朗也很满意。


可是司机小邢将两人送到附近,袁朗始终开着导航,他们却就是找不到饭店。


高城因为今天是自己回来晚了,也不催袁朗,就跟着袁朗来来回回地找。反倒是袁朗自己很不好意思,白天他出来跑了一天,就是为了考察南京的老字号,其他的每一家他都亲自去过,唯独这一家他本打算从颐和路出来顺路去的,可是因为他后来去了鼓楼医院,从医院出来因为方向完全相反,他就回了战区大院。现在导航说就在附近,可为什么他们就是找不到呢?


“要不咱找个人问问吧?”高城建议。


袁朗指着中山路上的川流不息的车辆,“找谁啊?连个行人都没有,要不我跳马路中间去拦车?”


“你又找死!”高城笑着轻轻踢了袁朗一脚,被袁朗跳着躲过。


接着,两人竟然像孩子一般在路边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脚地追逐上了,总体来说,还是袁朗更为灵活些,在躲避高城的追踢时,袁朗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啊啊啊地大叫。


高城顺着袁朗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可不正是四个不太显眼的镏金汉字福昌饭店吗?


高城指着那四个汉字下被他们忽略了至少五六次的小小门脸,“这这这就是你说的那啥南京城的高官显贵们聚聚集的地方?”


这个门脸夹在两边的大楼之间,掩映在高楼树荫之后,小小的,又用了俗气的金色,看起来都不如旁边那家小吃店大气。


在小邢送他们来的路上,袁朗一直在给高城介绍他从老南京人那里问来的福昌饭店的辉煌历史。他们本能地认为,那么一家大名鼎鼎的饭店,一定是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的,所以他们刚才数次从那个小小的门脸跟前经过,都没有抬头看看上方的字。


袁朗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抓抓那刺猬式的头发,也不太确定,“应该是吧?我看那门脸两边挂着的牌子上好像是写着文物保护单位,还是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到了门脸前,果然门右边的两块牌子上分别写着“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和“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门的左边也有两块黑色的牌子,一块上面写的是“原中华民国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官邸”,另外一块写的是“原中华民国高级将领俱乐部”。


高城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嚯,还真是出身显赫啊!可咋没落成这样了?”


“你说呢?”袁朗直接把高城推进了门里。


一进入饭店,福昌饭店各种往日的荣光就都一一扑面而来,大堂墙面上挂着近代史上的名人食客照片、老式摆钟、名人字画等,静静的呈现着昔日的辉煌。


高城一路看着那些名人字画觉得不可思议,“南京城经历了那样的战火,这些竟然都保留下来了,没有损坏?”


“抗战时期,福昌因为有德国洋行的股份,整个建筑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了。新中国成立后,南京市政府又在1952年将福昌承租了下来,作为一个重要的接待场所,先后接待了像华罗庚,黄炎培等很多的中外贵宾。”袁朗根据他从老南京人那里得到的信息解释着。


高城点头,“难怪!”


福昌饭店刚营业时其实是家西餐厅,但是现在却主打淮扬菜,菜单根据季节调换,袁朗拿到服务生送上的菜单就习惯性地递给了高城。


高城将菜单翻来翻去,“来两个凉菜,盐水鸭和拍黄瓜,热菜就来个松鼠桂鱼,桃仁宫爆鸡花,再来个炒豆苗,点心就手打鱼茸藕饼吧!”


高城将菜单继续往后翻,似乎还意犹未尽,袁朗赶紧阻止,“可以了,我们两个人都六个菜了,够了!”


“江浙沪的菜量小,六个菜还不一定够……”


袁朗摆手,“我白天也在外边吃的,南京的菜量不如山东那边大,可也不算小,够了!”


高城只得作罢,又指指自己拎来的陶土酒坛,问服务生,“可以帮我们把黄酒加加热吗?”


服务生点头,“可以的,我请后厨再帮您切点姜片进去!”


“那感情好!”


大概因为两人来得晚了,现在客人不多,菜上得很快。先上的是凉菜,拍黄瓜很爽口,而盐水鸭口感清爽,咸淡恰到好处,肉质嫩滑一点也不柴,鸭皮也非常紧实有弹性。


袁朗一边喝着加了姜片的热丹阳黄酒,一边品着盐水鸭,“不错不错,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不咸的盐水鸭,就冲这一点,福昌的盐水鸭绝对可以打高分!”


高城对盐水鸭也很满意,可是听到袁朗的评价,不由吐槽道,“那你对饭店的要求也太低了,菜不咸就能打高分啊?你自己做菜不都讲究色香味俱全吗?”


袁朗又喝了口黄酒,人已微醺,“高城,到我们这个年纪,对人对物就要看淡了,再像年轻时那么追求尽善尽美,就是在自寻烦恼了!”


正说着,服务生将松鼠桂鱼也送来了。这道菜装盘惊艳,色泽亮丽,吃起来外脆里嫩,酸甜可口,非常开胃,上面还浇了五色小元宵,两人都是第一次见。而且盘子四周还用蜜桔切成半圆形的薄片,装饰成花边,所以桂鱼吃起来又有一股橘香味,真的是一筷子都不愿停下来的感觉,连汤汁都不舍得浪费。


两人紧吃了一阵,直到碧绿的炒豆苗端上来后,高城才放下筷子正色道,“袁朗,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是话里有话呢?”


袁朗刚吃了一口炒豆苗,一股清新的蔬菜香刚在嘴里弥漫开来,闻言不由得笑了。高才现在也算沉得住气了,竟然等两人将一道松鼠桂鱼分食干净后,才来追究他的话中真意。


“对,没错!我是在劝你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拳头适当地往回收一收,下次打出去才会更有力!”


高城沉吟着问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在东部战区并不像你在电话中说得那么一帆风顺。”这完全是袁朗的推测,他静静地等着高城反驳,可惜高城却默认了。


袁朗不由得一阵心痛,劝道,“我们都容易以自己为标准去衡量别人,但是高城,每个人的资质、际遇和资源都不一样,你都要求别人做得跟你一样好,那对别人来说并不公平!就比如说,你手下可能有的兵是农民出身,种得一手好地,如果他也要求你这个副司令员跟他一样会种地,那是不是对你太吹毛求疵?”


“我也没有指望他们会和我一样,但是总觉得东部战区这里条件这么好,可是从士兵到军官都 想法太多,比中部战区那边更看重钱和待遇,在讲奉献上就差了点儿……”


“这很正常啊,本来东部6省就经济发展得比较好,现在的军营也不是真空,在跟外界接触时免不了会受到社会思潮的影响,想法多不是恰巧说明他们善于动脑又头脑灵活吗?我们真正该做的是该怎么让他们将这股灵活性运用到平时的训练和战场上去。同样的,看重钱和待遇也能理解,人都要穿衣吃饭的,而这些哪样都离不开钱。虽然他们现在在部队里,这些都由国家包了,可是以后呢?他们也不可能在部队里呆一辈子啊,绝大多数迟早都会和我一样离开部队的,与其到时再措不及防之下被迫操心柴米油盐,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在心理上有个准备呢。我倒觉得我们的指挥官可以将士兵对这些的看重转变为让士兵更加努力训练、更加注重战场表现的动力呢。”


高城点头,“对,你说的没错。现在我是二号指挥官,我就肩负着转变他们的重任,所以才压力大啊!”


袁朗笑了,“高城,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而应该是群策群力的事。你总是将训练、演习、制定作战计划等看作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先不说你一个人能否应付得了,你难道不是剥夺了其他人参与其中的权力吗?你作为二号指挥官,总是自己绞尽脑汁,却不让手下的人沾手这些,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在体恤他们,反倒会觉得你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呢!”


袁朗这话说得已经很重了,高城仿佛被敲了一闷棍,半天回不过神来。


袁朗没有惊挠高城,而是默默地为高城的酒杯又续满了酒,钻进牛角尖的人轻言细语地劝说是劝不回来的,他们需要的就是一棍子打醒。


过了好半天,高城才问道,“谁谁跟你说的这些?是简洁?”


袁朗摇头,“没谁跟我说,我猜的。高城,你今天照过镜子没有?我记得元宵节那天咱们一起看灯时,你还只是两鬓略微有些白发,可现在呢?这才大半年啊,你的白发就多了这么多,如果你在这里干得顺利,又怎么会这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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